Friday, May 4, 2007

别给我上冰茶

弗雷德·查普尔(Fred Chappell)

[作者简介]弗雷德·查普尔(Fred Chappell),北卡罗来纳大学格林波若校区(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at Greensboro)英语教授,获北卡罗来纳州桂冠诗人称号。

本文原载《美食家》(Gastronomica),被选入《2002年最佳餐饮文集》(Best Food Writing - 2002, New York: Marlow and Company, 2002)。经作者允许转载。


有些人爱吃凉拌意大利面条沙拉。他们喜欢用这种螺旋形的意大利面条糟蹋绿油油的蔬菜,因为这些面条就像一团团难以下咽的、湿乎乎的面团,黏而无味,往往要浇上大量的热番茄酱和厚厚一层帕尔马干酪才能入口。不过这种沙拉确实经济实惠。星期三剩下的沙拉星期四还可以再卖给那些受到心理强制的食客。

在美国南方,人人都喝冰茶,这可能也跟人的心理有关。埃德加·艾伦·坡(Edgar Allan Poe)在他的短篇小说"心理障碍"(The Imp of the Perverse)中第一次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人性中根深蒂固的矛盾性,并毫无疑问地视之为南方人的一种天性。但千万不要把我也算上。我这个南方人厌恶这种浑浊的液体,颜色仿佛黑蒙蒙的橡树叶,淡而无味。当热情好客的南方主妇给我端来冰茶时,我就知道整个下午的话题都离不开表亲玛丽·艾丽丝刚出生的宝贝和她在婴儿围栏里做出的种种可爱的动作。

喝热茶很有好处,既可松弛神经,又能提神,其实品茶可能还有催眠作用。茶香或浓郁或细腻,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中国人将某些品种的花命名为"茶花"。喝茶还能制造话题,南方人往往继续对英伦三岛流传已久的问题争论不休,例如应当将开水壶提到茶壶跟前,还是应当将茶壶提到开水壶跟前。这种无谓的争论让我们相信,在电子游戏和电子邮件横行之际,文明并没有消失得踪迹全无。

如果在茶里加上冰,到底是提开水壶还是提茶壶就无关紧要了。闻不到一丝茶香,只能靠添加剂让这杯浑水有点香气。不过,当然还可以对添加剂高谈阔论一番。即使是最温柔的南方女士,如果她们认为一杯冰茶的调制方法欠妥,也可能情绪激动,语气粗俗。

请注意,我们都说"ice tea"。任何人如果拘泥细节,连带发出后缀音说"iced tea",都被视为矫揉造作。如果你说"Coca-Cola",或者用"you"作为集合人称代词,人们显然觉得你装腔作势。在这里,我们都说"you-all","Cocola"和"ice tea",还要向说得不对的外乡人征收罚款。以不知者不怪为借口是行不通的。

近几年,一些富有创业精神的妇女看出有关壶与水的争论不会有任何结果,便开始调制"日光茶",这种茶既用不着炉子,也用不着茶壶。她们将一加仑的水罐装满水,放入一把茶包,然后置于后阳台上,在灼人的八月骄阳下炙晒。如果这种调制方法不能使厨房的气氛更欢快的话,至少也能少让人们装模做样地谈论什么是正确的调制方法。冰不可能干扰日光茶的制作;日光茶简直是刀枪不入,但也得不到任何后援。

以下是调制冰茶的方法:

柠檬必不可少,应选用个大、皮厚的品种,切成六片。绝对不要挤柠檬汁,再说一遍,绝对不要挤柠檬汁。四、五片柠檬,泡在水罐里即可。剩余的柠檬片铺在一个直径六英寸的玻璃盘上。可以加入薄荷叶,但要把薄荷叶泡在水罐里,绝不能放在杯子里,否则叶片就会贴在杯子的内壁上,仿佛哈雷机车(Harley-Davidson)的标志。

甜味是这道饮品的灵魂。糖缸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,速度之快就象78转的老式唱机飞转的唱片。南方人嗜甜。考虑周到的女主人应该为客人直接在冰茶中加入糖浆,避免用糖缸中的糖,以免化不开。糖浆可用一磅南方砂糖加一汤匙水调制而成。

在南方,冰茶必须加糖,就像赛车是全民喜爱的运动,或南方浸礼教会是共和党的一个合法分支。如果你在餐馆里点冰茶,端上来的肯定是已经加过糖的。如果你要不加糖的冰茶,必须事先说明。你甚至得拔出手枪,预扣扳机才行。你必须好几次重复自己的要求,因为不加糖的要求在大多数侍者听来,就像布尔代数定理一样不可思议。即便这样你也不一定得到确定的效果。我太太苏珊有一次点了不加糖的冰茶,端上来的冰茶却甜得像蜜。女侍者还希望能得到理解。"我们不知道怎么把甜味去掉,"她说。

南方人为什么嗜糖如命让人不得而知,但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。我们南方人把西葫芦、番茄、洋葱,甚至西瓜皮做成甜酱。我们有名的山核桃派又硬又黏,是用煮沸的玉米糖浆加上坚果做成的。由于甜味不够,还要配上一团洒了一层可可粉的波本威士忌掼奶油,并用削皮刀刮出一片片牛奶巧克力卷做点缀。

"你要冰茶佐餐吗?"

"好。请给我加糖的。"

我不得不坦白,尽管我出生在北卡罗来纳(North Carolina),但我可称不上是合格的南方人。我甚至不把南方这个词大写。我是民主党人,不是浸礼会教友,而且不在乎我开的是什么车。对我而言,把烤化的软糖浇在红薯上就像把莓子酱涂在牛排上一样不可思议。有一次,我在《南方生活》(Southern Living)杂志上看到一个制作可乐蛋糕的食谱,差点吐出来。我落荒而逃,就像受到了猪背膘、面包布丁、烤肉、玉米粥和冰茶的追击。

苏珊说我不够甜。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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